远山远水

　　再回到彭山北站，闻到久违的乡土气息，记忆向我招手，诉说着这些年这里的故事。

　　江口镇远景村，父亲生于斯长于斯。听他说起那时候上学的路，要走很久的山路，要坐船到对岸，再花很久的时间到学校。很久是多久？父亲说，五点出发合适，如果下雨则要更早。山上的远景村，从彭山县城出发，也要很久才能到。我记得，山路颠簸，坐着“火三轮”我努力抑制着肠胃的汹涌，到后来还是吐了出来。

　　山远，水远。相对于外面的发展变化，这里，像是一个活在慢镜头里的世界。路修得慢，观念的转变也慢。有一年，一整个暑假我都待在这里。我和村子里两个同龄人成了要好的伙伴，一起在田间捉黄鳝、听蝉鸣。夏天的风温柔地把叶子拂下来，我们一直都在咯咯地笑。当谈到以后打算做什么时，我说要好好读书，两个伙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，他们说，这里不是这样的，早点去打工才是出路。过几年再去的时候，这两个伙伴都已经开启了他们早就期盼的打工生涯。直到今年夏天，我才又在远景村看到他们。岁月的痕迹明明白白，我们都多了胡须，他俩的背甚至已微微有些驼了，但还是一眼就互相认出来了。“回来了，以前是觉得外面好，这里穷，现在这里已经很好了，我们就不想去外面了，留在家里把娃教育好，才是正事。自己没有读多少书，不能再耽误娃娃。”

　　现在这里的好，和以前这里的穷，都是清晰的记忆，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。不断听老家亲戚说，这些年彭山今非昔比。当初说到的正在修的大学，已经迎来了一届又一届学子；彭山北站，让一个多歧路的县城，跟上了更快的速度；彭祖山长寿梯因为更加有力的打造、更加得力的宣传，而迎来了更多的游客；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，人们对长寿文化予以了更多关注与期望。

　　彭山的变化像时代的列车，呼啸着开进了远景村。江口沉银、李密陈情，传说与历史告诉人们这里不乏故事，更滋养勤劳踏实、锐意进取的精神。如今的远景村，村民们家家修起了小院子，汽车在这里已经不再稀罕，村民们说，政策好，现在过得都不错。有的与饮料厂合作，把橙子一车车拉出去；有的养了正宗跑山鸡，因为味道好，线上线下宣传得也好，卖得有模有样。“酒香不怕巷子深。”听着表爷的介绍，我笑了。眼前这个一辈子面朝黄土的农民，穿上了洋气的衬衫，连语言都带上了书卷气。

　　“镇上、村上现在都有文化活动，有老师培训我们。我对毛笔字感兴趣，老师夸我有天赋。”表爷说着，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支毛笔。

　　这一刻，唤起了我的一段记忆。对远景村的爱，或许也源自这里是爷爷的一辈子。他识字少，笔迹歪歪斜斜，却常给我写信。信里，他说到远景村是个好地方，以后一定会更好，希望我多读书。那时候，“多读书”在远景村还没有形成共识，没有形成潮流。他一个普通农民却有不一般的见识，以一张张数额不大却透着泥土味道的、让我去买书的汇款单，把对于远景的期盼寄出来。那盖着时间邮戳的信，终于在若干年后得到了回音。

　　“你爷爷如果能看到今天的村子，会多开心！”表爷说。表爷讲究养生，所以90多岁还能够下地干活，最近几年在学毛笔字、爱听小提琴曲，身体老去，心态却十分年轻。可惜辛劳一生的爷爷没能看到今天的美好。但长辈们也说了，父亲和我，笑起来、走起路来，都有爷爷的影子，也算是爷爷以他的方式走到了如今吧。

　　当我与彭山北站作别时，老家的几个男孩远远地与我挥手道别。当我回到成都，回到金牛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工作岗位上，面对讲好“党的二十大”这个恢弘主题，面向着成长中的孩子们，我深吸了一口气，从那虽远犹近，始终是我血脉所连、情怀所托、精神所系的山村开始了我的讲述。

　　（江梓豪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