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戏

　　□徐仁河

　　跟露天电影差不多的是露天戏台。事实上，戏台并不是露天的，多半是歇山式屋顶，飞檐翘角。它一般高出地面一米有余，前半边是个突出的平台。后半边戏台为厢房，都是木制的，梁柱上和窗花都有很好看的木雕。一般是为了方便演员换装或者出入戏台。厢房门的横梁上写着大字。无出意外，左手边写的是“出将”，右手边写的是“入相”。有什么寓意搞不清楚，按我当时的理解，不过就是个戏子们的出场和退场罢了。

　　其实，称呼戏台为露天的缘故是因为台下空空荡荡的露天广场。广场一般也不很大，摆得下百十来张长条桌凳吧。不全是水泥地面，大多是油黑的泥地。平时空空荡荡，鸟雀偶尔才来。一到有戏场的时候，立刻便是人声鼎沸，热闹至极。

　　戏子不是本村的人物，要请戏班子。戏班子来人众多，不光是四五个生旦净末丑，还有丝弦管乐也是必不可少的。拉拉杂杂的，一般至少来个二三十人才可以鸣锣开张。不像放露天电影那样简便易行，请来了放映员就可以。所以看戏的机会实在不多，一年顶多就是一两次。

　　每次有戏，家里必是一片忙碌的身影。父亲推了鸡公车就去邻村接我的小脚外婆来赶场。还有上下村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要一并相邀，于是家里人满为患。母亲是难得上戏台去观景的，每天照顾着一大家子远客的吃喝拉撒就够她忙乎的。而我也不是一点事没有。戏班子刚在戏台扎马下营，我就要第一时间扛了自家长条大凳去占据有利地形。戏快开场的时候，我要及时准确地把自家客人带到我摆布好的席位上。等一干人众全部到位，开戏的锣鼓敲响之后，我才稍微有点空闲，把长辈们赏赐给我的细碎银子，折换成戏台边上现炸现卖的灯盏油糕，以兹犒劳自己肚里的小馋虫。我对老戏不是那么感兴趣，如果时间有多的话，我会趴在戏台栏杆前，守候那只人形老虎在台上翻腾跳跃，和一个叫做武松的黑衣男子捉对厮杀。可惜失望得很，每次都不如愿。外婆似乎总跟我唱反调，她抿着缺了牙的小嘴说道，还是苦戏，好看。

　　苦戏说来就来，一位拄拐的老旦，牵着千娇百媚的一个青衣，提溜着个破菜篮子表演沿街乞讨的情状。我外婆以及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姑婆们，跟着调门顿时哭成一片。别在胸前的黄布手绢上下飞扬，而后三毛五角的小票下雨似的往戏台上抛。戏台下边我们那群伢子当时的表情，估计就叫做“羡慕嫉妒恨”。

　　每每人生不如意或者遭受困境的时候，不知怎地，我就会回想起年少时围在露天戏台下看戏的场景。“古今来，色色形形，无非是戏；天地间，奇奇怪怪，何必当真。”

　　戏如人生、人生如戏，端的不错。